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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上海.卷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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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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见大人,请大人万安!”

  “免礼。”

  “谢大人!”挺举起身,侍立。

  “小伙子,”丁大人让如夫人扶他坐起,转动手中的念珠,睁眼盯住挺举,“事体真还让你讲对了。只可惜,关键辰光,老朽未能尽力!”

  “大人能听晚辈微言,躬身力行,且还为此遭受暗算,晚辈万分感动!”

  “今朝你来,不是只为说一句感动吧?”丁大人缓缓躺下,眼睛慢慢合上。

  “大人明鉴。”挺举应道,“晚辈此来,一是向大人问安,二是想向大人推销一幅画作!”

  “哦?”丁大人睁开眼,“什么画值得你专程推销?”

  “镜湖双叟!”

  听到这个名字,丁大人忽地坐起,不承想却牵动了伤口,疼得他龇牙咧嘴。

  如夫人扶他躺下,白挺举一眼。

  丁大人忍住疼,苦笑一下,看向他手中的画轴:“可是你手中这个?”

  “正是。”挺举双手奉上,“敬呈大人过目!”

  “展开我看。”

  挺举徐徐地展开画轴。

  “近前!”丁大人转对如夫人,“取镜来!”

  挺举拿着画近前几步,如夫人取来老花镜给丁大人戴上,又拿过一个放大镜。

  丁大人审画,目光所向,如夫人就把放大镜移过去。

  丁大人审完画,摆手。

  如夫人放下镜子,取下他的老花镜。挺举也将画轴卷起,退后几步,原地站定。

  “嗯,是双叟的真迹。小伙子,开个价吧!”

  “十万两!”

  如夫人不无惊愕地张大嘴巴,刚要说句什么,丁大人摆手,闭目有顷,看向挺举:“是鲁俊逸让你来推销的吧?”

  “不是。是晚辈自己来的。”

  “那⋯⋯这幅画是谁的?”

  “晚辈先父遗物!”

  “既为祖传家宝,你为何要卖?又为何一口咬定十万两?”

  “为茂升钱庄。茂升钱庄实质上已经倒闭,十万两银子是钱庄欠下的储户债务。”

  “钱庄是鲁俊逸的,你为什么要卖掉自家的画为茂升还债?”

  “为两个原因,”挺举缓缓说道,“一是晚辈为茂升职员,茂升有难,身为茂升襄办,晚辈责无旁贷。二是这些储户多为在沪帮工的低层甬人,所持皆为小额庄票,大宗不过百两,小宗仅有一两,是血汗钱,牵动万家生计。今遇此劫,储户挤兑,茂升⋯⋯不想辜负他们,却又力不能及。晚辈此来,明为卖画,实为求请大人施以援手!”

  如夫人深吸一口气,盯住丁大人。

  丁大人闭目沉思。

  时光凝滞。

  “小伙子,”丁大人眼睛未睁,声音出来,“你家的这幅画,老朽不买了!非不肯买,是不能买!”

  “大人?”挺举愕然。

  “小伙子,你这么做,充其量不过是三个气:一是义气,二是意气,三是小气。要成大事,此三气皆不可取。义气属于江湖,意气属于莽汉,小气属于市井。前面二气我就不作解释了,单说最后一气,就不明智。此劫非茂升一家独有,沪上钱庄无一幸免,或多或少皆受拖累。所有钱庄都有小额储户,也都牵动千家万户的生计。你只看到茂升,无视其余,岂不是顾此失彼,顾小失大了吗?”

  显然,丁大人所想更多,所看更远。

  挺举不由得打个寒战,良久,跪地叩道:“谢大人教诲!大人高瞻远瞩,晚辈惭愧!大人有伤在身,静养要紧,晚辈告退!”

  挺举起身,退后几步,转身离去。

  “小伙子,留步。”

  挺举顿住步子,回头。

  丁大人招手。

  挺举走回来,拱手:“大人有何吩咐?”

  “你既为交易而来,空手回去也是不妥。这样吧,老朽送给你十万两银子,如何?”

  “送给我十万两?”挺举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  “不过,老朽也有一笔交易!”

  “大人请讲!”

  “这点银子不是买你的画,而是买你这个人!从交易之日起,你必须留在泰记,为泰记做事!”

  “这⋯⋯”挺举显然没有想到丁大人会提这个要求,愣怔一时,拱手问道,“晚辈愚痴,敢问大人,晚辈怎么来为泰记做事?”

  “在泰记做事,就要遵照泰记规矩。泰记规矩只有一条,就是忠诚。至于如何做到忠诚,待你到来,车总管会吩咐你的!”

  “谢大人器重!”挺举略一沉思,毅然拱手,“大人盛情,晚辈不敢轻领。茂升仍在难中,晚辈身为襄办,正值出力之时,还请大人宽谅!”

  “小伙子不必急于决定,老朽候你三日!”丁大人盯他一会儿,语气缓缓的,“是大鹏,当有展翅之地,泰记海阔天空,或可供你翱翔!”

  “谢大人厚爱!”挺举再次拱手,“晚辈告辞!”

  天色昏暗。挺举大步走出丁府的大门,在关门的吱呀声中回望一眼,步履沉重地沿街走去。

  一个黑影紧跟上来。

  挺举没有察觉,两腿继续朝前迈着,脚步越走越慢。

  黑影赶前几步,在他的肩上轻轻一拍。

  挺举扭头,惊喜交集:“小荔子⋯⋯”

  夜色苍茫,阴雨霏霏,小巷子里甚是冷清。

  齐伯披着蓑衣,在雨幕里一步一晃地走着。

  齐伯的耳畔回荡着鲁俊逸的声音:“十万两呀⋯⋯眼下能够说话的只有真金白银!”

  齐伯的眼前浮出他送给申老爷子的两只装满金条的老箱子。

  齐伯终于走到巷子尽头,站在两扇黑漆大门前面。

  齐伯伸手欲敲大门,又停下来,返回阴影里,缓缓蹲下。

  不知过有多久,齐伯再次站起,走到门前,又折回来,再次蹲下。

  一条戴着斗笠的黑影沿巷子疾走过来。

  黑影走到大门外面,没有敲门,直接推开,跨进。

  是葛荔。

  大门合上,葛荔的脚步响进正堂。

  齐伯没有听到再开门的声音,显然,堂门是敞开的。

  齐伯站起来,轻手轻脚地走到大门处。

  大门没有关牢,裂出约一指宽的细缝。

  齐伯隔着细缝望进去。

  正堂里点着一盏油灯,不是很亮。光影里,申老爷子、阿弥阿公相对坐在木榻上,各自闭目。苍柱盘腿坐在木榻旁边的蒲团上,矮二人一头,但构成鼎足之势。

  堂中静寂。

  葛荔站在申老爷子前面,两眼直直地盯住他。

  申老爷子两眼闭合,无视她的存在。

  “老阿公,”葛荔开口了,声音很小,半是哀伤,“伍挺举他⋯⋯”戛然止住,咬住嘴唇。

  “他怎么了?”申老爷子似乎是急于听到下文。

  “去丁府了,说是为鲁老板筹款。茂升钱庄欠小储户十万两银子,承诺明日兑现,但款项迄今没有着落。鲁老板筹不到款,出卖家产也没人要,走投无路了。”

  “他筹到没?”

  “没有。”

  “他⋯⋯人呢?”

  “寻陈炯去了。”葛荔迟疑一下,“老阿公,啥事体也难不倒您老。我这回来,是想问问您老,看能不能生个办法帮帮他,他⋯⋯”泪水流出来,小声哽咽。

  申老爷子沉思有顷,移开话题:“那个姓石的呢?石典法?”

  葛荔擦把眼泪:“石典法赖在鲁家钱庄的银库里不出来,定要拿到银子。听钱庄的人说,他的银子全都变成股票了,大把头将他购买股票时的所有票据拿给他看,还有合同,上面有他签的字、画的押,石典法把合同抢过去,撕碎,还要吃进肚里去,大把头拼命抢回来,粘贴了小半天。银库里全空了,只有一排排的空架子。姓石的搬进一箱子酒,一瓶一瓶地喝,谁劝他,他就拿酒瓶子砸谁,看样子疯了。”

  “小荔子,你去趟鲁家,望望你的七阿公,甭让他出个啥事体!”

  “老阿公,我方才讲的,你⋯⋯听见没?”

  申老爷子摆手:“晓得了。去吧。”

  “好哩。”葛荔快步出门。

  听到葛荔走远,三人各自睁眼。

  “鲁家这场劫,是否救之,如何救之,我们这就议议!”申老爷子率先发话。

  “事体牵扯到七叔,照理是该救,只是⋯⋯”苍柱顿住。

  “苍柱,有话请讲。”

  “据我所察,鲁家的窟窿远不止十万两!听小荔子讲,姓石的五百万两全部换作股票了,可以不算,但茂升效仿善义源、润丰源大开空头庄票,而这些庄票几乎全部流入洋人银行,估计不下百万两。前些时为庄票的事钱业与银行闹过一场,如今,洋人银行存下那么多的庄票,得理在先,绝不会罢休,因而⋯⋯苍柱以为,姓鲁的麻烦不在内,而是在外,亦远非十万两甚至一百万两所能解救!”

  阿弥阿公双手合十:“阿弥陀佛!”

  “唉,”申老爷子长叹一声,“七弟一心指靠鲁俊逸养老,却不承想⋯⋯”

  “五叔,何去何从,苍柱听您吩咐!”苍柱盯住申老爷子。

  “依你七叔眼力,愿意跟从鲁俊逸,足见此人品质。鲁俊逸重用并信任挺举,足见其眼力。鲁俊逸守承诺、讲规矩,只手空拳在上海滩打下一片天地,足见其能力。鲁俊逸眼前虽有凶险,但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,此坎一旦过去,一切就会好转,此所谓否极泰来。只是⋯⋯如何施救,我们倒要斟酌。”

  “五叔之见如何?”

  “我们不妨把眼界放宽远些。此番橡皮股灾,受灾的远不止鲁家。昨晚我掐算一卦,冥想通宵,深为未来局势忧心。”

  苍柱心里一紧:“五叔⋯⋯”

  “如果不出所料,未来必有大变,且此变与眼前的股灾密切相关!”

  苍柱震惊:“是何大变?”

  “玩过骨牌没?”

  苍柱长吸一口气:“五叔是讲,这事体会⋯⋯引发连锁反应?”

  “是哩。”申老爷子语气沉重,“如果我们把眼界再放宽远一些,把中国各地钱业以及与钱业相关的其他各业比作一张张骨牌,茂升及眼下倒地的几家钱庄,仅仅是个开端而已。”

  苍柱的脸色变了。

  阿弥阿公再次双手合十:“阿弥陀佛!”

  隐在门外的齐伯悄悄离开。

  “唉,”齐伯走出巷子,仰天长叹,“五哥操心天下大事,我却在这儿算小账,琢磨那十万两银子,羞杀人哪!”

  齐伯沿着来路回去,消瘦的身影一摇一晃,隐没在暗夜中。

  细雨蒙蒙。

  四马路翠春园的几只大红灯笼随微风飘荡。

  空气湿冷,挺举身上只穿一件衬衣,外衣包在那轴画上,缩着头候在门楼里。

  有人陪着任炳祺走出。

  炳祺打量挺举:“你是⋯⋯”

  挺举拱手:“在下伍挺举。请问,陈炯先生可住此处?”

  “呵呵呵,是伍议董呀,”炳祺热情还礼,“师叔时常讲起你,只是无缘得见。下着雨,哪能站在这屋檐下呢?快快快,后堂里请!”

  “陈兄在不,我有急事体寻他!”

  “不巧哩,师叔后晌去吴淞口了,说是明朝傍黑才能回来!”

  “这⋯⋯”挺举怔了。

  “伍议董,”炳祺深鞠一躬,哈腰道,“在下任炳祺,是陈先生的徒侄。师叔不在,议董有啥事体,对在下讲也是一样!”

  挺举迟疑有顷,看向外面的雨,苦笑一下:“有雨伞没?”

  “有有有。” 炳祺看向身边人,“发啥呆,快拿伞去!”

  那人进去,拿来一把油毡洋伞,递给挺举。

  挺举撑开,拱手:“谢了。雨伞改日奉还!”

  “议董且慢!” 炳祺噌地脱下外衣,“请穿上这个!”

  挺举笑笑,穿在身上,撑起伞,没入雨幕中。

  鲁家的小香堂里,俊逸在观世音前面的玉香炉里添上香火。

  俊逸退后,在蒲团上跪下,朝观世音拜过几拜。

  俊逸起身,退出,关好房门。

  俊逸回到书房,将桌上的东西理齐,拿出糨糊,将摆在桌上的几封信分别封好,装进一个大封套,放进包中。

  俊逸环视一周,垫上凳子,从书架上取下一管长长的洞箫。

  箫上落了一层厚灰。俊逸又吹又震,用鸡毛掸子又拂几下,拿毛巾擦拭干净。

  俊逸拿上洞箫,顺手摸起一把洋伞,拎起包,缓缓出门。

  走到门口,俊逸回身凝望一眼,将门关上,下楼。

  俊逸撑伞走到院门口,齐伯从门房里走出来。

  齐伯怔了:“老爷,介晚了,你这是⋯⋯”

  “看看阿秀去。这几日乱套了,我答应她今晚过去。”俊逸略顿一下,“齐伯,介晚了,你守在门口做啥?”

  “碧瑶没回来,我得守着她。”

  “好咧。”俊逸应过,走有几步,猛地想起什么,拐回来,“齐伯,你也去一趟。”

  “到哪儿?”

  “阿秀那儿。”

  “有啥事儿吗?”

  “我想给阿秀个名分,您见个证!”

  “这⋯⋯”齐伯顿一下,笑了,“介急?”

  “急倒不急,是⋯⋯半月前我就有这打算,只是一直忙于股票的事,把这事儿落下了,这辰光,股票崩了,我的心也静了,今儿是个好日子,我想把这事体了结,图个喜气,冲冲霉气!”

  “俊逸呀,”齐伯盯住他,“你不会是有啥想法吧?”

  “唉,”俊逸轻叹一声,“这辰光了,还能有啥想法?这名分早该给她的,只是因为瑶儿⋯⋯瑶儿这辰光想开了,我想⋯⋯”

  “要是没啥别的,我这叫辆车子!”齐伯披上蓑衣,走到街上。

  “齐伯,”俊逸叫住他,“车子也是腿脚走出来的,反正没啥事体,我俩慢慢走,顺道唠唠!”

  “好咧。”齐伯关好院门,给碧瑶留出一道缝,便与俊逸走上街道。

  夜已深,天上阴沉沉的,街上没有路灯。

  商店的灯火一家接一家地熄灭了。

  碧瑶疯了一般奔跑。

  一阵大风刮来,吹起碧瑶的旗袍。紧接着,雨点砸下来。

  就在碧瑶无助时,迎面过来一辆黄包车。

  “小姐,坐车不?”车夫叫道。

  “快过来!”碧瑶扬手。

  “雨大,加一倍钱!”车夫跑过来,趁机讨价。

  “我加两倍!”碧瑶跳上车,“王公馆!”

  “哪个王公馆?”

  “就是⋯⋯租界王探长的公馆。”

  “好咧!”车夫飞奔。

  距离并不远,车夫约跑二十分钟,停在公馆大门外面。碧瑶付过车钱,上前叫门。

  守门人走出来,见她这副模样,惊道:“小姐,大半夜的,你寻啥人?”

  “我寻章虎!”碧瑶声音急促。

  守门人怔了下,盯她看一会儿:“小姐稍等,我这就通报!”

  碧瑶板起脸:“我自个儿会找!”说话间,人已进去。

  见她模样冷竣,守门人吃不准她的来路,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。

  碧瑶顿住步子:“他住哪间?”

  守门人指向靠近角落的房子:“就是那儿!”又跑前几步,大叫,“阿哥,有个小姐寻你!”

  房间里灯光明亮,章虎与几个兄弟正在麻将桌上激战。顺安坐在旁边,似观战,又似发呆。

  章虎走出,打量碧瑶:“你是⋯⋯”

  “你就是章虎?”

  “是哩。”

  “傅晓迪在哪儿?”

  章虎明白过来,冲屋里大叫:“兄弟,快出来,有人寻你!”

  顺安走出,见是碧瑶,魂飞魄散:“小姐?”

  章虎细审碧瑶,拍拍顺安肩膀:“果然是天生丽质,兄弟艳福不浅嗬。”嘴一努,“领房间去吧!”转对闻声赶来的其他人,“看啥稀奇哩?傅兄弟这有好事体,来来来,我替兄弟送你们和几把!”

  众人嘻嘻哈哈地走进旁边一个亮灯的大房间,里面传出翻动麻将的声音。

  顺安将碧瑶扶进旁边一间客房。

  碧瑶伏在顺安肩头,一下接一下地抽噎。

  顺安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几圈,松开她:“瑶儿,甭哭了。看你,衣裳全湿透哩!”

  碧瑶止住哭声。

  顺安拿过几件干衣服:“介冷的天,甭着凉了。这是我的衣裳,你先换上。”

  碧瑶点头,脱下湿衣服。

  顺安背过脸,倒杯热水。

  碧瑶换好衣服,顺安递上热水。

  碧瑶喝几口,心里暖和许多,情绪也缓和下来。

  “介大的雨,看你急的!究底是为啥事体?”

  碧瑶抿着嘴唇,盯住他:“晓迪,我要你娶我!”

  顺安心里扑通紧跳,面上却没表现出来,语气平淡:“是哩,我要娶你!”

  “我要你马上娶我!”

  “婚丧嫁娶是人生大事,哪能介急哩?”

  “我⋯⋯我们不能等了!”

  “为啥?”

  碧瑶怒气上攻,胸脯一起一伏:“我阿爸要⋯⋯要我嫁给伍挺举!”

  顺安眼珠子连转几转,换过笑脸,将她抱在怀里,轻轻拍她:“你是哪能讲哩?”

  “我死也不嫁给他!”

  “是哩!”顺安抱她上床,掀开被子,“这都小半夜了,睡吧。再急的事体,也得明朝再说,是不?”

  碧瑶温顺地“嗯”出一声。

  雨仍在下。

  申老爷子的宅院外面,挺举久久站在雨地里,望着黑漆漆的两扇大门。

  门关着,没有亮光。

  挺举的双手按在门上,又渐渐僵住。

  身后传来声音,很轻。

  挺举扭身,是一个戴斗笠的人。

  “小荔子!”挺举定睛一看,惊喜交集。

  “站在这儿做啥?”葛荔凝视他。

  “我⋯⋯不做啥⋯⋯”

  “嘻嘻,”葛荔笑了,“不会是来寻老阿公的吧?”

  “不是,”挺举沉定下来,一字一顿,“是来寻你!”

  “寻我?”葛荔声音微颤,“寻我做啥?”

  挺举目光炽热:“看看你!”

  “既来寻人,为什么不敲门呢?”

  “我⋯⋯”

  “好了好了。”葛荔娇笑一声,“要看也得去屋里看,我给你点上两盏灯,让你看个清爽。”

  葛荔作势开门,被挺举拦住。

  “小荔子,我⋯⋯”挺举央求,“我们就在这雨地里走走,好不?”

  葛荔盯他一会儿,点头。

  二人沿着雨巷,肩并肩,在雨幕里缓缓地走着。

  细雨软绵。

  二人在软绵的雨巷里越走越缓。

  两道黑影越靠越近。

  其中一个取下斗笠,钻进伞下。

  两个人影合成一团,相互揽着。

  葛荔的声音:“钱借到没?”

  “没有。”挺举的应声。

  “我们求求老阿公去!”

  “老阿公又不是铸钱的。”

  “老阿公无所不能,没有事体能难倒他的。”

  “是吗?”

  “咦,听声音你是不相信哪?”

  “我信。”

  “信了就跟我往回走!”

  “还是在这雨里走走吧。”

  ⋯⋯